豆腐里的年味

李宜普
      2023年癸卯黑兔年,母亲正好80岁了。和往年一样,她提前泡黄豆,再挨着打电话给我们姊妹五个,通知腊月廿九回家吃豆腐。
腊月廿八晚上,我开车从荻竹涧一村到张古庄一村,去大姐家拉上电动磨豆腐的机子,廿九一大早就和母亲一起磨豆腐。不一会儿,就磨了满满两大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家有一台石头的老磨台,每到腊月母亲就开始忙活起来。她把秋收后储存的不大不小的地瓜放在父亲编的筛子里,用切菜刀剁碎,淋上水,放到石磨上磨成地瓜糊子。糊子浸泡过滤后,再经过纱布包袱挤压,过滤出的白浆放在盆里瀞着大约一天一夜,沉淀的就是瀞面子。晾干晒透后,夏季母亲会用它来做凉粉,加上蒜泥,炎炎夏日吃起来就是一道人间美味。
      包袱里的糊子放到缸盆子里烙地瓜煎饼,远远就能闻到煎饼的香气,过年用地瓜煎饼卷自家产的豆腐,甭提多高兴了。地瓜煎饼一直陪伴我小学到中专的时光,每每回忆起来,仍觉得嘴角留有香气。这也是我现在吃饭时总想吃煎饼的原因,觉得一顿饭不吃煎饼肚子没吃饱似的。
      腊月廿九这天母亲会叫上我的两个姐姐一起用木棍做成磨辊围着磨台推豆腐,我那时还小,看看姐姐们谁推晕了就笑哈哈地替换一下,经常一直跟着捣乱,没少挨打,儿时的记忆总是那么美好和天真。
      现在想想已经快过去五十个年头了,如今我们姊妹五人渐渐长大,建立新家庭,其乐融融,但每到腊月磨豆腐的日子,母亲总是都招呼回家一起吃豆腐。
      记忆中做豆腐时,母亲将刚磨出来的黄豆糊子放在纱布包袱里,按在锅上面的椤沽床子上使劲挤压,漂白的豆浆就顺着包袱流到锅里。挤压后的豆渣不舍得喂猪,晾晒出来,在春天用肥猪油炒着吃,香到噎人,有句俗语叫“猪油炒渣,撑死娘俩”就是形容豆渣的好吃程度。父亲负责烧火,烧火也是一门学问,一锅豆汁时要大火快烧,看看锅里的白泡沫逐渐少了就要慢火,要不烧烀了锅底,豆腐有燎烟味。如果豆汁没烧开,豆腐有生味,如果烧得过开而又来不及舀出来,豆汁就会“跑”了,做出来的豆腐就会很少。过年做豆腐,都是自家打的黄豆留出来的,数量有限,大人们一般不让小孩靠近,主要是不让孩子们说胡话,即使烧生烧烀了也要说吉利话。
      现如今做豆腐就简单多了,将电动机子磨出来的豆浆直接放到锅里烧开,不用再过锅(过豆腐渣)了。烧开的豆汁放到一个大缸里,我们一般都用卤水点豆腐,卤水豆腐比用石膏点的豆腐要好吃。但用卤水可是个技术活,卤水用量多、点快了,豆腐就“老”,点得太慢就一直形成不了豆花,这门手艺当然是母亲的拿手绝活。豆汁烧开时,母亲会先舀出一小盆,招呼尝尝今年自家种的黄豆打出来的豆汁,再加白砂糖,喝起来臻鲜。现在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都传承着母亲做卤水豆腐的手艺,各自建立家庭后都在腊月廿九这天磨豆腐,一起出豆腐,这也许就是年的味道吧。
      我和弟弟一家都四口人,腊月廿九这天12点前,我们都回到父母身边,十口人一起吃上了自己做的热气腾腾的豆腐,相聚的美好无以言表。在民间豆腐的谐音“都福”,是人人吃豆腐都有福气的寓意和象征。父亲和母亲看到两个儿子、儿媳,两个孙子、孙女都回来陪伴他们一起吃鲜豆腐,一起过年欢度春节,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就是回家过年的味道。
(作者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日照市作家协会会员、东港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兼企业文学创作委员会副主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