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王瑜
       奶奶是个童养媳,一出生就被送养,在我们老王家生活了一辈子。
       奶奶是个很厉害的人。和奶奶同龄的女人们大都“裹了脚”,奶奶没有,听说是奶奶打小就厉害,一包子力气,反抗的过程中踢青了裹脚的大娘,大娘气急离场,后来也就罢了。她这一辈子呀,做事儿雷厉风行,到了老了嫌拐杖碍事,经常提溜着拐杖走路,年轻的时候更是如此了。我记得有一回,我跟对门邻居家的小孩儿抢夺一只从泥沟里钓出来的龙虾,老远看见奶奶,我就大喊大叫让她来帮我。奶奶二话没说,去厨房拎出来一把菜刀,手起刀落,龙虾变成了两截。“喃!一人一半,不用抢了!”话音刚落,就扬长而去,忙她的活儿去了。
       奶奶其实出了名的护犊子。谁要是欺负我们家孩子,她能给追出二里地。我五六岁的时候,被对门又胖又壮的小男孩挠破了脸,带着三道深深的血痕回了家。奶奶看见了,拎着一根小棍儿,就去堵“逃犯”,押着他、带着我去邻居家讨公道。打那以后,那个小男孩儿再也没敢打过我。一说起护犊子,我妈不止一次给我讲过我出生的故事,以至于我倒背如流。那是个乍暖还寒的春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早上8点来钟,我们家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村里的产婆婆在里屋喊:又是个丫头。爷爷默默地捻灭指缝的旱烟,扛起铁锹,就出了院子。奶奶赶紧进了里屋,给炕上的我妈掖掖被角,拾拾掇掇,忙个不停。第二天,我大姨来了,她只有两个儿子,馋个闺女,感受到家里的“低气压”。抱着小小的我,她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带走,给我当闺女?我爸和我妈还没吱声呢,在隔壁厨房烧火做饭的奶奶听见了,大脚三步两步迈进里屋,一把给我夺了回来:“不行,谁也别想!”语调铿锵,以至于惊醒了还在沉沉入睡、一无所知的我。我扯着大粗嗓门哭了起来。吃过午饭,我大姨要回家了,我奶奶给她送出村口,生怕她回来偷孩子。——后来的许多年,我妈每每提起这件事,都是溢满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对奶奶的感激。我懂。
       奶奶还是个热心肠。听我大姑说,吃大锅饭的年代,奶奶一个女人顶一个壮年男劳力,和我爷爷挣的工分养活一大家子,还有余粮救济吃不饱的亲戚。上世纪八十年代,闯东北的叔辈小叔子返乡,一到村儿就犯了病,还是那个年代人人敬而远之的“丧气病”。我奶奶二话没说,帮着还隔着亲的妯娌拾掇院子,置办家伙什儿,让他们安顿下来。来年收成之前,她还把我们家的口粮挤出来分给他们,家里做了好吃的也喊他们家的孩子一起来吃。对了,奶奶做饭特别好吃。我们村“东片区”谁家有个大事儿小情,需要个帮忙做饭的,奶奶就被请去了,后来我妈又继承了这个光荣传统,成了村里的“厨娘”。
       今年春天,我生日,我老公领着我去吃老式地方菜。看见菜单上的粗粮方瓜大包,我手都有点抖。黢黑的大包热气腾腾地端上桌,一咬一口,滋溜冒油,吃得我泪流满满。
       那时,奶奶已经过世9年了。那是,奶奶的味道。


(作者为本报主编、兼职“兴业幸福学院”运营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