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清欢

                                                                  杜慧
        我有一个书房,约莫不到4平米,一张书桌就占去大半,靠墙的位置钉了向四周延伸的7层复合木隔断板,满满当当列着二十年的库存,每每置身其中,宛若被包围在母亲襁褓的贪婪婴儿,热切又纯粹。
        这是父亲亲手为我置办的天地,80年代高考落榜一直是他的遗憾,当年迫于生计不得不放弃重考的念头埋藏了自己的理想,所以对于我偏爱读书这件事,他一万个支持,打我记事起,我在家中便已有了自己的书房,这个配置一直延续到现在;5年前我选择搬出来独居时,父亲和母亲第一时间规划的也只是怎么在这略显局促的居室里帮我捏出这个书房来,要方正,还得用着方便。
        父亲那个年代崇拜的是毛泽东,作为老党员的他收藏了不少毛泽东选集,品读时间往往集中在他饭后收拾完盘碗,架上眼镜,将书本抵在饱餐的上腹,昏黄的餐灯下反复研读挥斥方遒的字里行间;还会集中在同母亲一起烹饪的过程中,烧锅炉的“伙夫”在一旁就着柴火的干燥与水蒸气较量,日子久了,每张书纸都有各自个性的卷曲纹路,一本不到2厘米的胶装厚度下面坠的是十公分的天女散花内页……书本总在在酒足饭饱前后的烟火气里吸收和膨胀,在爱惜与物尽其用间拉扯。
        母亲的涉猎就比较广泛了,年轻时喜欢诗词歌赋,现在却钟爱农科用书。她在老家小院种些时蔬,仅供着家里吃食,顺便打发些时间。但她的小院规整干净,没得农药却病虫害不敢近身。她说老一辈许些种植方式竟都是错的,这几本书刷新着她的认知,她就在这片属于自己的试验田里不断的汲取。她的小菜园子旁边是一个极小的花圃,比我的书房还小一个号,里面海棠、长寿、桂花、百合、多肉植物错落有致,还有各式我叫不上名字的兰花,我说为啥培育兰花,她说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个兰字呀,说完还不好意思的咯咯笑,但转而又一脸骄傲的向我介绍她的爱花,我潦草的应着,其实还是记不住眼前众位芳名,霁月风光,不萦于怀,她也不怪,每次都要再耐心同我讲授,每次回家也总有新气象。花儿开的俏,比那书页上的彩图还要鲜亮,每一瓣上的色彩都凝结了母亲的爱护。
        母亲是实用派和随意派,她的农科书籍上经常沾满泥土和水渍,父亲每每打趣给她扣上个亵渎的罪名,母亲不以然,用舍由时,行藏在我。况且,父亲的“灶台阅读法”,半斤八两。
        我则截然相反,除了学科类书籍有笔划和记录,其他书籍但凡遇到心仪的句段便工整的摘抄在本子上,原书页须得纤尘不染,不得半点蜷角折痕。小时候包书皮的习惯也延续到现在,偶尔母亲造访,还会为我喜欢的书本来封个书皮,作为回报,她让我教她熟练使用各个网购软件。那书皮都是她精心制作,书皮纸上被宽透明胶带封了一层,里面夹的是花朵或者树叶的标本,时光沉淀下的颜色厚重安静,她手工做的极好,包的工整齐爽,对待我的书从不像对待她自己的那般随意,总是小心呵护。
        去年我生辰,因是工作日没得闲回去一起庆生,却在当天收到一个包裹,竟是最新的水墨屏Kindle(亚马逊电子书)。母亲说,见我那房间太小置不了更多了,但人民群众是不会被空间限制住的,没有时间去图书馆也不碍事,可以与时俱进看电子书。原来,她接触学习网络和新事物,也不过是为了丰盈和拓宽我的喜好,赋予我的小书房更大的想象空间。
        我喜欢看看写写,她喜欢理论应用于实际,浪漫主义和实用主义在博弈间惺惺相惜。母亲就是这样,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从不妄图改变和掌控任何一个人,在差异和独立中求存,也不从干涉和评判我的涉猎,她让我确信阅读的宽度和尊重的力量。
        而我犹记得,4岁那年学会咿呀吟诵的第一首诗,是母亲教我的,当年沉迷古诗词的她选择的不是李杜,也非清照,而是毛泽东的《长征》;小时不识,不知道的是父亲白日里太忙,但他更不愿少了对家务的承担和与母亲相处的时光,所以才养成了只得在灶台前和晚饭后读书的习惯延续至今;如今才参透,情深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
        我在小书房,父亲在灶台旁,母亲在花圃菜园,我们都在各自的一隅中乐得其所、相互成就;心之所向,择一隅清幽,度一世春秋。
(作者为天泰建工第三分公司职工)